因为白天发生了沈母上门要银子、柳文升听壁脚的事情，本来饭桌上就没什么话的柳家人，今天更是没有一个人开口。

满屋子就只有偶尔会响起筷子和碗相碰的声音，还有小小的咀嚼声。

因此，四郎的声音虽然不大，却显得十分突兀。

沈氏本来就提心吊胆，生怕张氏发作自己，此时见儿子没眼力价的跳出来，赶紧小声道：“快别说话了，你先吃，吃完了再说。”

说着，她小心翼翼的朝张氏看去，生怕张氏逮着这个机会发作，磋磨自己。

出乎她意料的是，张氏竟然像是没有听到一样，没有任何反应，只自顾自的吃饭。

沈氏松了一口气，她也不敢多说，只用眼神示意四郎赶紧吃饭，不要说话。

四郎平时被宠惯了，自然不会老老实实的听她娘的话。

他看着半空的碗，不满的抗议：“奶！我饿了！饭太少了，我吃不饱！！”

见他声音比之前还要大上许多，沈氏恨不得捂住自己儿子的嘴，不让他说话。

张氏这个时候也有了动静。

她放下碗，抬起头，阴沉沉的看着四郎：“咋的，嫌饭少？你吃多少能吃饱？”

四郎没有感受到山雨欲来的阴沉，自顾自的道：“我今天念了一天书，累死了，我要吃两碗！！”

看着四郎蛮横的样子，张氏终于爆发了。

指着孙子骂道：“吃两碗？你猪托生的啊？你看看家里谁还比你胖？你有啥功劳？打猪草了还是拣柴火了？还吃两碗！你哪来的那个脸？”

骂完四郎之后，她仍旧有些不解气，意有所指的道：“一天天的啥事儿不干，就想着多贪多占，上梁不正下梁歪！”

四郎不知道白天发生的事情，也没想那么多。

他只觉得，自己的饭比以前少了，吃了亏，于是不依不饶的道：“我平时不也是这样的吗？那为啥今天给的少了？我去学堂念书了！我娘说了，好好念书，将来光宗耀祖，就是最大的功劳！”

他不提沈氏还好，一提沈氏，张氏就更来气。

“你个没良心的小白眼狼，长能耐了是不是？敢跟我顶嘴？是不是你那个吃里扒外的娘教的？”

她拿起四郎面前的碗，直接把饭倒进了身后的饭盆里，然后咣当把碗往桌子上一放：“嫌饭少是吧？嫌饭少就别吃了！挑三拣四的，我看你就是欠饿！！”

四郎被张氏的举动给惊呆了。

有了柳松这个例子在先，张氏对四郎算不上有多好，可是跟小五比起来，四郎的待遇还算是好的。

他怎么也没想到，自己就抗议了两声，他奶竟然就连饭都不让他吃了！！

这段时间，他白天基本上都在学堂里念书，就算晚上回来，家里的事情沈氏和柳文升也不会让他一个小孩子知道。

所以，他根本就不知道为什么祖母会有这么大的变化！

接下来，柳茉便毫不意外的看见四郎站起身，往地上一躺，开始一边打滚哭嚎，一边撒泼，说张氏要饿死他！

“你给我闭嘴！我还没死呢！好么央儿的嚎什么丧？”张氏看了柳老爷子一眼，见他眼皮都没抬，心里就有了数，转头对沈氏怒骂，“老三家的，你死人吗？还不把这个小畜生从我眼吧前儿整走？”

沈氏看了一眼柳文升，见他自顾自的吃饭，没有半点想要说话的样子，赶紧把四郎从地上拉起来，连哄带骗的带着他往三房走。

刚过了门槛儿，便听见张氏道：“这一天天的，没个消停点的时候！既然愿意折腾，那就别吃饭了！还有你，老三家的，你也别吃了！省的吃饱了撑的到处嚼老婆舌！！！”

沈氏被骂的一哆嗦，赶紧应了一声，就要带着四郎往回走，还没等她迈步，又听到张氏道：“你先等等！！”

她用阴沉的目光，扫视了一圈屋里，这才慢条斯理的开口道。

“咱们老柳家算不上什么大户人家，可好歹也是有十几口子人。你们不是老说我抠门吗？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，我就是抠门了，怎么地？以后你们各房往家里挣钱多，就多吃饭，挣钱少，就少吃饭。一文银子不给，那就我给你多少，你吃多少！想过我和你爹的日子，就给我老老实实的，觉得我偏心，就给我滚出去！听见没有？？”

沈氏心里跟明/镜儿似的，张氏就是针对柳文升之前说的“过父母的日子，不往家里交钱”说的。她生怕留的久了，张氏再弄出什么幺蛾子，赶紧应了一声，带着四郎出去了。

身后还传来了张氏的吼声：“别以为不吃饭就能偷懒了，一会儿我们吃完过来刷碗！！”

整个过程中，柳文升就好像事不关己一样，自顾自的只管吃饭。众人刚吃到一半，他便先一步吃完，也没说话，就这么顶着张氏阴沉的目光离开了上房。

柳文升一进屋，便看见沈氏坐在炕沿上抹眼泪。

他之前觉得愧对柳老爷子，又觉得沈氏多嘴，所以对她的态度十分不耐烦。现在因为听了壁脚对柳老爷子失望，心里一下子又想起了沈氏的好来。

于是难得的缓和了语气道：“行了，别哭了，给人当儿媳妇，哪有不受委屈的？”

见他和颜悦色，沈氏的眼泪留的更凶了：“我知道，今天这个事儿一出，我以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。可是她再怎么看不上我，四郎也是他孙子吧？就问了一句饭怎么给少了，就不让吃饭，你说说，天底下有这么当奶的吗？”

“上了一天学，回来连饭都不给吃，一回两回也就算了，要是老这样，身体坏了怎么办？”

“还不是看我不给家里做牛做马，所以找茬吗？”柳文升冷笑着，从怀里摸出几个铜板，“行了，别哭了，现在天儿还早着，把这钱给四郎，让他出去买点吃食，吃完了再回来。”

沈氏看着寥寥几个铜板，想起之前柳文升往家里拿东西的大方劲儿，无比清晰的意识到之前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了，眼泪再一次流下来。

“当家的，你可得想想办法，再这样下去日子可咋过啊……”